《一个不甘失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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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甘失败的人-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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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痛恨的意思,等于默认他们的行为在社会上的实用性。这种人以为编几句谎言就可以得到别人的支持,可以在不了解内情的人面前博得几声赞同。但也可以在正直人眼里显出几份丑陋。而谎言一旦被揭穿,得到的是更大的憎恨和对以前所有的推翻。人类在科研和生产中“狡猾”一点,“复杂”一些,使自己的思维适应千变万化的自然界是可取的。如果在人与人之间无端造出骗人假象,迫使别人时刻警惕,在待人接物处世弄权方面兜圈子,实在是可悲的。我年青时受过几次宣传的骗,曾经以极大热情欢呼那些“新成就”,满怀崇敬的心敬仰那些“英雄人物”,并积极行动去响应种种“号召”,虔诚地把教导的话句句收入脑海,作为真理的发现,高呼“要不是经过‘整团’,我将滑到资产阶级的泥坑。”一再表示感谢别人的“挽救”,甚至象听信巫师的邪说,毅然掐死自己的亲人,以求“升天”的信徒,对一位朋友做出近似于背叛的行为。待到后来明白“新成就”里混杂着虚假的东西,“英雄人物”有着人为的塑造,“号召”里头是骗人的把戏,所谓“真理”也在瞎说,我已经吃了不少亏。
虽然从小受过的教育和一切美的东西要求我去做一个尽善尽责的人。现实却一再告诉我,诚实不得。但我还是不愿去学乖巧变圆滑。固然不该轻意相信别人的话,也不要固执地不相信任何人的话。不该改变自己的天性去适应别人的意志,虽是吃亏碰壁,在总结教训的基础上仍可以走得更好。二十年来我走了不少弯路,照理说,我该象所有受过磨难的人那样沉默寡言,胆小谨慎。可是我没有。别人因此视我为“书呆子”,父辈们失去劝告的热诚,朋友不再相信我的未来。我认为过去的革命者,在当时那些麻木的人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群“傻子”、“叛逆”。可是社会恰恰需要这些“傻子”、“叛逆”不时去推动一下。要是大家都稳健起来,社会将停滞不前。再如果大家都互相欺骗着,互不信任,恐怕到了世界末日还不知道呢!
回过头不能不看到那些善于乔装打扮,掩饰是非,左右逢源的人享通八面,他们活在这世上最走运,最受宠,是时代的佼佼者。他们最少吃亏,极少碰壁,把一切都处置得十分完美,为自己经营的算盘打得最精。可惜这群“幸运者”于社会毫无进益,他们只能绕着自己的小天地团团转。因为尚要远征、冲刺,便容易失错,而碰壁失错,在他们看来最不合算。他们又相信着欺骗的真理,看不到真诚坦率的存在,永远只能这样为自己着想着,打算着,满意着。
一个人可以在言谈中,被别人当作傻瓜,也允许在行为中有许多过错。只是在灵魂深处,必须时时反省:有没有放松为真理而努力,有没有做一点事使将来变得有望,这才是至关重要,和不该丢弃。我所遭遇的一切并非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完全是别人施加于我。我虽然失败了几次,还没有到了穷途末路,没有被周围的浊气熏倒、僵死。别人的轻视,并不表明他的强大,我也没有因此失去什么。如果我为此感到害怕,才是真正地失掉了;如果我为此玩弄才智,花费时间和精力,才是大错特错。别说我的心胸有多狭窄,我的“将来”也不复存在。我始终在思索,时时充满信心,使自己超脱于无聊的争斗。同那些愚昧地相信命运的人,又有不同。阿Q的胜利只是一句空话,一种自我陶醉,他是不作任何努力的,我却一直在努力,并且有勇气面对失败,坚持自己的事业。我不是一个只会埋怨数苦的人,不是一个光说不做的人。我虽一次次跌倒,却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前进,我从来是不甘失败的。
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在1973年的辞职演讲中有一段精彩的话:“这个人满脸都是尘土,汗水和血,他英勇地进行斗争,他一再犯错误,达不到目的,因为没有任何努力是没有错误和缺点的,但是他确实努力干,他有巨大的热情,有伟大的献身精神,他献身于一种有价值的事业,他知道在最好的情况,他终于将得到胜利,取得巨大的成就,在最糟的情况,如果他失败了,也至少是在冒险致力于伟大事业的情况下失败的。”
我不正是“满脸都是尘土,汗水和血”吗?我虽不怎么“英勇”,也断断续续地“进行斗争”,我当真是“一再犯错误,达不到目的。”但是我“确实努力干”,有“巨大的热情”,有“伟大的献身精神”。如果我“失败了”,除了“是在冒险致力于伟大事业的情况下失败”,还有是我自身的缺陷,智慧和能力的不足。如总统一样,从他走过的旅程,谁也不能否认他取得的成绩,虽然他又恢复到一个“普通的公民”,他终归不是走过场的。我虽然没有总统的业绩,我并没有白费时间,我一直在从事我认为“有价值的事业”。我还会不断努力,尽一切能量,默无声息地努力,努力而终无成效,我可以死而无憾。未来始终存在于我的前面,虽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我也不后悔。如果我后悔,我早就成为一个圆滑势利的小人,或做一个安分守纪的奴才。即使我的反省,也不是为了求饶,更不是为了退却。将来虽说还看不到,但是我看到自己在努力,我就感到有希望,希望寄托在人类进步的将来,对自己可以不存有多大的幻想。因此我无须改变自己,我忍受着并相信人们的看法是那么容易随着一个人的兴衰而改变。
经历1976年这场运动,我觉得自己被人误解得太多了。我还能做些什么?才能释放我的热情,我不停地思考着。
自从1964年走过人生岔道口,一个新的理想就开始萌芽,但一直是滞留在我的心里,它不时躁动着。我也无时不想把它变为现实。生活不能安定的时候,我为生存奔波。心想,等生活有了保障再来努力吧!后来又被疾病拖累了,风湿性关节炎时而发作,疼痛难熬,一个时期怀疑引起心脏病变,对活下去的念头更加强烈,便想什么都不干,治好身子再说。那些年点燃在心里的希望,没有因不幸的遭遇而破灭,那时更不能因疾病而退却。我为此作了种种努力,请教名医,试服偏方,象相信上帝那样,虔诚地吞吃药物,把大碗大碗的草药毫不迟疑地送进肚里,可疗效甚微。我又坚持锻炼,做气功疗法,靠着书本,按照说明和图解,一招一式地学,硬是把二十四式太极拳学会了。我不是为长寿来保养身体,我更强烈的愿望是为我的理想恢复精力和体力,期待有一天能承担这一重任。
1975年风湿病有了好转,我开始拼全力去学习我需要的东西,这时神经官能症却来了,经常失眠,有时整夜睡不着,我的脑力又给摧毁了,不能持久看书写字,昏昏沉沉,支撑不住深入的思考,作文只能匆促而过,企图一气呵成,没有一个完整清晰的构思,想到写到,杂乱无章,刚开头又近于要刹尾,想再拉一点,则成了拖泥带水自相矛盾,除了通篇不满的词句,没有一点实在的内容。我又象犯了过错,遭遇挫折那样,垂头丧气,毫无把握。我不得不停下来,再次把宝贵的时间花在健身怯病上面去。
其次,我也不敢指望能在当时的刊物上发表一点文字。一个时期文坛上崇尚什么,只要看当时那些搬笔弄墨的人是啥样的,便可知其一二。“文革”中我曾认识一位“文艺工作者”,他大讲特讲“高举”、“突出”,强调“思想性”,“政治性”,就是不讲现实性和人民性,象赶时髦似地研究“当前的需要”。如此产生的作品,作为一个时期的装饰品也许可以,要想有深远的意义,恐怕就不是这类人写得出来。我看他的作品就不说实话,象鹦鹉学舌重复着报上的宣传。为写文章而写文章,他的作品只能给人一种故意造作的感觉,而不是情感的流露,更不是现实的写照,只是在堆砌词句,做文字游戏。他甚至自吹:“不用到现场,就能把一个事件写得绘声绘色。”如此踌躇满志,怎么会想到去揭露黑暗,激励人们创造未来?可是他的文章却能得到发表,可以成为一名“文人”。我就大大不如,那种公式化的文学创作,我既无能也不感兴趣,除非我也去说假话,但说假话是写不出感人的作品,我只好把理想一直埋在心里,埋在我的日记里。
1976年“四人帮”倒台后,扣在中国人民精神上的枷锁终于脱落。人们有了第二次解放的感觉,重新获得适于生长的气候和土壤。我的健康状况此时也大有起色,这正是开创事业的大好时机。我立即从地底下把我的“反革命”——一大捆日记本——重新请出来。
当那些“反革命”摆在我的桌上,我顿时感到无限的欣慰和喜悦,象一个守财奴望着金灿灿的元宝,激动不已。可惜这次“隐藏”的时间太久,日记本已经潮湿发霉,上面有些字迹也模糊不清,有的受蛀虫严重咬伤,本子散了架,成为一堆纸片。我只好一本一本地收拾,一本一本地接着看。这里面有记述,有感想,有反思,有评击,但要想从中理出个头绪,选取有意义的东西整理归类,的确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如果说当初记日记不是创作,那时的整理却经历着创作的艰辛,比重新构思去写一部小说还费事。
有时,我会感到十分遥远,一位朋友曾劝告说:“现在已经不是搞文学创作的年龄了。再说,我们的制度还不允许发表有损领导者利益的文章。”年龄大,我不怕,可以用苦工来弥补。至于能不能发表,确实是个打击,但那时考虑这样的问题为时过早,我倘不知道要写的文章是啥样。只要我的文章能有一点与众不同的风格,只要它是独特的,有一定的社会意义的,我就不必为何时发表而操心了。
问题是怎样个写法,我的日记似乎都没有一个共同的中心,我记下它们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要为一个主题服务。而是心里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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