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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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狐- 第3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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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虚弱,看起来比平素柔弱了许多,目光流转之间,与寻常弱女子并无不同。

“那好,够不着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我就在门边。”他微微一笑,看着她宽大的衣袖里露出的手臂,伤痕醒目,细密的刮痕横横竖竖,注意角度一点,就像纵横交错的棋盘了。

茶小葱不自然地抬了抬手,试探道:“要不叫杜婆婆或者娉婷……”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竟有些不敢看暮云卿的眼睛。她的话没说完,手腕就被暮云卿捉住了,如人所料,虚软得使不出半分力气,猛然被这样钳制住,她眼底渐渐蕴上了怒意。

“徒儿不会对师父做什么的?”暮云卿长长地睫毛垂了下来,轻轻颤动,“徒儿只是不想被师父当作外人。”他松开了手指,浴巾已顺着两人相接的手臂滑到了另一边,茶小葱不自然地将浴巾抱在怀里。又听暮云卿认真道:“师父不是很想知道那天在屏风铁岭发生的事情么?”

茶小葱的戒心没有放下,但好奇心却打败了一切。她神差鬼使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在了前面。暮云卿吁了口气,反手闩上了门。

“云卿哥哥,怎么可以……”吱吱没想到暮云卿会死赖在里边不走。等寻思到跟进去,房门已经“砰”地一下合上了,“男女授受不亲啊,怎么可以这样?”她在门外大声叫着,可声音始终渺小得像蚊子叫。

暮云卿亲自为茶小葱试好水温,退至窗边。返身过去站好了。以前那个敢于在他面前沐浴戏耍的女子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以前那个二愣子的少年也同样没有了重温的机会。他只是想好好地与茶小葱相处一次,唯独的一次,没有旁人,没有打扰。

茶小葱迟疑地脱下衣衫。将血衣甩在屏风上,有意无意地隔阻了两人之间的视线,这样就是暮云卿回过头也没什么了。

她憋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滑入浴桶里,流动的滚烫的药液轻轻拍打着她红肿的皮肤,因为痛感分布均匀。反而没有脸上那么痛。执明出手很重,如果不是她有真气护体,怕是早就被涮成一条条的肉线了,串得好一点,就叫骨肉相连。现在她这副样子,若是给婪夜看到了又会怎样?

“师父,上次的事。弟子……”魔之所欲,往往是将心中所想直露表达。他的心意,茶小葱显然已经明白,否则也不会这样妨着他,可是她却是个嘴硬的人,他不说,她永远不会主动提及。尴尬的事,她懂得就此揭过,见好便收。

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响,茶小葱仿若无意地道:“上次,上次发生了什么?师父记性不好,都忘记了。”

暮云卿靠在窗边,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身后轻快的水响,令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第一次在朱雀殿相识的情景,那时有他,有孔雀,有麻雀,有鹦鹉……那时候,她陪着他站在参天古梧上的角亭上说心事,即使没有后来的事,他也能肯定,自己喜欢她从来不会是一种习惯……也许是好奇,也许是一见钟情,他不懂,所以剖析不清。但有一件事他却是比谁都清楚,即使这世上没有婪夜,也一样有孔雀,他云淡风轻,不擅与人相争,有心事有爱意,都埋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如果有可能的话,徒儿希望能得到个机会,令吱吱重新投胎,做人也好,做兽也好,都无所谓。”

“吱吱?”茶小葱手上一顿。

“屏风铁岭那回,是语翠伤我,她带着魔族的人追杀余前辈,却被我们破坏,她怀恨在心,才痛下杀手。如果独独对付她一人,徒儿自是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她不但可以策动妖族,还与魔族勾结,不是不慎,而是不敌,能保住这条小命,已是不易。”回想当日发生的一切,他的目光慢慢凝成了冰,“他们追样余前辈,便是因为吱吱。吱吱是羽族的阴灵,也是归阴灵真相的知情人。”

“吱吱她不知道这件事?”纠结数年的心结打开了,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像是在胸口压上了更多的东西。羽族都是追求极致审美的天性,吱吱喜欢暮云卿,这一点谁都看得出,他越是对她不冷不热,她就越粘得紧。而暮云卿也从来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大多时候是由着她,听她叽叽喳喳的说人是非,听她没完不了地表白。他那不是喜欢,只是忌惮,本着对同族的责任,他想对她好一点,为了不让她内疚,他更不愿这家伙知道真相。那一次,可以说是由吱吱间接害的。

暮云卿方才刻意将吱吱关在了门外,也是这个意思。

暮云卿因为茶小葱学会了腾翔之术,也因为她而下山寻亲,因为她一再遇险,因为她,失去了自己……茶小葱望不了他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的样子,他同样也忘不了茶小葱在石室当中受尽煎熬的惨呼。

相伴就好。

先前没有解开的谜团得到了印证,茶小葱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他,这个徒儿心思重,身份复杂,并不是像她想象得那么单纯,或者说,在他发现自己对茶小葱不是单纯的朋友之谊,师徒之情后,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生硬古板的少年。

“语翠交由你处置。”茶小葱站起来,披上了桶边的浴巾,暮云卿偷偷地回头看她,却只看见一个陌生的影子,原来退出衣衫的她,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熟悉。

“嗯。”他心跳若狂,却低低地应了。再回过头,她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没有将头发包起来,脖子以下的头发都湿了,粘嗒嗒地扣在肩上。他一愣,却听她漫不经心地解释:“手伤了,抬不上去,就没裹着,湿了就湿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吱吱在门外飞来飞去地乱叫,不时拿头撞击门板,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对了。”他顿了顿,“渺夜之城,我遇见了娘亲。”他低低地说着,仿佛诉说别人的事。

☆、第303章 怨剑之灵

茶小葱的呼吸有点重,门外的冷光照进来,摄进那紫亮的眸子,看不出情愫。她多次问起的过往,被他这样不经意地提起,要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自是不大可能。可是她能说什么呢?这个答案离她能想到的太远,简直是十万八千里的差别。

她当然不会知道,暮云卿在这个时间与她说起这段过去,仅仅是想与她多呆一会儿——他从很早就明白茶小葱与婪夜之间的感情,但是他稚拙,总觉得相伴便是好,直到魔性发作,他才蓦然清醒,原来并不是这样。他一直想取代婪夜,取代他的位置,站在茶小葱身边。只是等到他清醒,却又惨烈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的娘亲是魔星。是端极派不能提及的禁忌,也是父亲温柔梦乡里绮丽如轻纱的影子。他在见到她之前,赋予了她千般委屈,万般无奈,可是在渺城之城的那段不长的时间里,这样的幻想就变成了泡影。

她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但是看人的眸子总是十分无情,好像没什么可以勾起她的兴趣。她的眼睛,如父亲过去描述的那么美丽,浑然若天成,但是却少了世间女子拥有的细腻与安静,美则美矣,却永远在灰败的眼底沉淀着一股戾气。

他看她,从一开始,便怀着畏惧。

当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人与自己的关系,她的样貌很年轻,说话的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她总是牵着一位青衫孩童的手。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牵绊与呵护令他心生嫉妒。她每天将他扔进血池,看他与血池里的魔手搏斗,她根本没有父亲心目中的善良特性,她一直狠戾,残酷得令人发指。她教那青衫孩童杀人越货。从来安之若素。她有个很温婉的名字,阿妍。

父亲说过,阿妍曾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是他一生亏待。欺她瞒她,还落到一拍两散。他也曾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端极派门下一名修为平平的低阶弟子,但是入了门之后才幡然发觉。其实不是这样。自己的娘亲与返香真人一样,同是持澜仙子的亲传弟子……

“她有很多阶下囚,却独独只折磨羽族。仿佛带着天大的仇恨。”暮云卿还是靠在窗边,但单薄的身子似乎寻不到合适的着力点,他的肩膀轻轻颤抖,却在茶小葱接口之前,接着说道,“像我这样被关在禁室里的羽族有两个,另一个。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兄弟……”他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两片羽毛,嘴唇也跟着抖起来。这样脆弱的暮云卿。是茶小葱从未见过的。

“你是说……麻雀!”那两片羽毛并不像仙鹤尾羽那样整洁光华,但是错落着浅褐的斑纹,看起来十分温暖。茶小葱眼皮一跳,一阵苦况涌上喉间,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个眼神单纯清澈的少年,他曾傻呼呼地歪着脑袋,问她“什么是男盆友”,他曾经没头没脑地说过“那我算不算你的男盆友?”他叫她“小葱姐姐”,他与暮云卿一起照顾自己,消除了她在朱雀殿的大部分不适与焦虑。他对朋友好,不知什么叫恶念,对语翠那样腹中藏剑的阴险小人也能推心置腹。她曾以为,这样善良美好的孩子,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可是却没有。“他死了?”其实已经不需要问,看暮云卿那扭曲而矛盾的表情,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是唯一。

“他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折断了羽翼,再也飞不起来,她残忍地叫他喝血池里的水,他不喝,便强按着他的头不放。她只让他吃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腐尸,他受不了,就疯了……”暮云卿经历过人世凶险,意志相对坚毅,但从来没吃过苦的麻雀却不行,“我看着他跳进了血池,我想去拉,却被他咬了一口,最后,就只抓到这两片羽毛。”这已经是一条生命的最后。绝食几日的暮云卿没有力气挽回他,反而将自己也拖了下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羽族的阴灵已经散尽,焚音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她为什么要这样残忍?”茶小葱抓住了他的衣袖,摇晃间,只看清了雪夜里少年苍白的俊脸上荒凉的一笑。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却是人间难以消受的惨况。

“为什么?我被她折断了一支翅膀的时候也这么问的。可笑是,她并没有瞒我。也许,她觉得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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