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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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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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一点让他费解,刘宗祥的家,怎么会隐藏革命党?在张腊狗心目中,刘宗祥的可恶和可佩服之处,就在于他和政治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任何时候,刘宗祥总是生意第一,这一点,是汉口各界公认的。

看看迎接他的主人居然是刘宗祥,张腊狗回头朝荒货瞄了瞄。荒货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张腊狗相信了。荒货是不会看错的。那个受了伤的革命党人,绝对是被刘宗祥藏起来了。≮我们备用网址:。。≯

“哦嚯,张先生,这样深更半夜的,么样想到光临寒舍咧?看您家的样子,像是在执行公务咧?么样,天也太冷,我们也不来虚套子,有么事,您家就快点说。

“刘宗祥也不说请进,但身体却朝大门旁闪开了。

张腊狗懂,这是说,您家想干么事,一切请便。

“刘老板,您家总是这样痛快!好!这冷的天,您家想下子唦,哪个不想像您家这样,猫在温柔乡里头享清福咧?冇得法,端了政府的碗,总要尽点责咧。是这样,刚才咧,有人看到,一个受通缉的乱党分子,跑到您家屋里来了。您家兴许冇注意,屋又大,房子又空……”

张腊狗一边拉拉杂杂地说,一边不请自进。

“个把妈,他总是会过日子些!不管在哪里过,总是搞得清清爽爽的!哪像我们,就是有蛮好的房子,也弄不出他这种调调来!”

张腊狗像一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东张西望,满肚子嘀咕。

“个把妈,真是怪唦,老子活了这多年,就冇看到一个顺眼的女人。就一个黄素珍还算是稍微强一点吧,冇过到两天倒成了个鸦片鬼。这刘宗祥,有这清爽的个小老婆还不说,你看,又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这样仙女样的个姑娘伢!这样的姑娘伢,只怕整个汉口也就只有这一个哟!随么好事都被他占全了!”

看到冯蝶儿,张腊狗要好好搜一搜刘宗祥这处“香巢”的心思就淡了。

“活人要像刘宗祥这样活,才算是冇白活一场唦!像老子这样,成天野猴子样地瞎蹦,自以为蛮玩味,这一看,真是连眼睛荤都冇开过!总以为自己餐餐吃肉蛮享福,朝这个把妈的碗里一看哪,才晓得自己是把豆腐干子当腊肉!算了,有个么闹头唦,有这样的姑娘伢在场子上,不可能有么血糊拉呲吓人的事。”

看着张腊狗崴着八字脚,慢慢被黑暗吞噬的背影,刘宗祥和吴秀秀对望一眼,相视苦笑。

张全生觉得今天才算是吃了一餐饱饭。什么时候觉得饭好吃的呢?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

“先人板板的龟儿哟,老子啷个搞的嘛,啥子时候觉得米饭这样子好吃的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老子也吃了不少,啷个从来也没觉得米饭好吃咧!”

当李汉江扶着李长江来到地窖的时候,张全生正微眯着眼,在啧啧有声地嗍嵌在牙缝里的腊肉丝。这是上好的腊肉。腌得不好的腊肉不可能有这么有韧劲的肉丝。在吃的当口,张全生没有着意搜刮这根腊肉丝。他已经预料到,吃完这餐丰盛的晚餐之后,用舌头尖耐心地抠,让粗糙的舌面反复地刮,把腮帮子吸得扁扁地嗍,这样从容地处理这根腊肉丝,是极好的余兴节目。此刻,张全生对从上面又下来人,没有多大的兴趣。人一吃饱,就有些懒。或许是送茶水下来了呢?嗯?

不对呀,又捉了一个人?这龟儿刘宗祥,斯斯文文的生意人,啷个像是《水浒》里头十字坡酒馆的老板,专一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哦!嗯,不像呀,轻脚轻手的,又是搀,又是扶的,倒像是他们自己的人,被人搞伤了到这里来躲的……刚想到这里,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倏地蹿了上来——“完了,老子完了!龟儿子,怪不得今天把老子吃这样子好,原来是断头饭哪!

日他先人!要是关进一个老子的同道,老子还有活路,关进龟日他们的人,老子的死期就到了!”

不愧是洪门老幺,起眼睛动眉毛看菜下饭看事料事的本事真还不差。一旦料到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路,张全生整个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泄了。

“你是……”一进地窖,李长江才有些清醒,他睁开眼,咬着牙,有些困惑的眼光朝李汉江瞄。

李汉江离家在外时间不短了,今天当新郎,打扮得衣帽光鲜,加之地窖内光线很差,李长江又失血过多,眼神昏蒙,居然一时没认出自己的兄弟来。

“哥,我是小花子,我是汉江呵!”

“秀秀,蝶儿,刘老板,哦,噢,您家们都在呀……我……咿?那是哪个呵?”看来,李长江已完全清醒了。他想说什么,忽然注意到有一个晕晕糊糊的陌生人在旁边。

“有么事,你就快点说!不怕的,那是个要死的人。”看到血糊糊的李长江后,秀秀下了决心。好在在场的人都没有听懂秀秀这话的意思。秀秀的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这个人身体不好,已经活不长了。

“蝶儿呀,靳红老师,还不晓得是死是活……要是活着,就想法子把他救出来……这是个好人,可惜了,一肚子学问的读书人,一心为我们工友奔命……”

“李先生,到底出了么事情哪?”看李汉江和秀秀在忙着为李长江清洗包扎伤口,刘宗祥一时插不上手。

“刘先生,反正您家也不是外人。是这样,前几天,京汉铁路工人总工会,不是在郑州成立么,吴佩孚派兵冲了会场。就是我们湖北督军栾耀祖的上司唦,这湖南湖北,都该姓吴的管咧。唉哟!好好,不要紧。这样一来,总工会就搬到我们汉口的江岸站来了唦。栾耀祖,张腊狗,今日包围了总工会,开了枪,到现在,还不晓有几多人被他们打死了。哦,靳红老师是上头派来的人,名义上是来做总工会律师的,刚才想跟我一起到集家嘴家里躲一躲,被枪打中了……哦,噢,还不晓得爹的生死!”

“么唦?爹他么样了哇?”对今天这大喜大悲的起伏,到目前为止,李汉江还没有转过弯来。他的手一颤,感到哥哥的伤处也一抖。

第四节

“唉哟,我的个姆妈咧!”

靳红仿佛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

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声,只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记得,伤口好像是在左胸上挨着锁骨的地方。右手顺着记忆朝伤口摸,黏黏糊糊的,是血,但不疼,木木的。这撕心裂肺全身的疼痛,是从哪里放射出来的呢?哎哟,我的个姆妈噢!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呢,还是什么也没有呢?是了,太黑,太黑了。他动一动嘴唇。嘴唇也发出一阵撕裂的疼痛。他仿佛听到,嘴唇上灰白色皮肤蔌蔌往下掉的声音。舌头艰难地从口腔里爬出来,企图舔一舔干枯的唇。但舌头似乎也同样干枯,舔在嘴唇上,像干燥的丝瓜瓤子在擦拭灶台。身子底下是湿叽叽的稻草。稻草似乎比我这个活人的水分还多些,他想。哦,是了,我是被关在监牢里来了。不然,怎么会睡在湿稻草上咧。狱不通风,连个窗户都冇得,难怪这黑!是了,刚才是在做梦呢,梦到我要回家呢,梦到姆妈在鹦鹉洲头翘首盼望呢,盼望她这个麻脸的儿子回家咧。

靳红终于从干涩的迷糊中挣扎出来。稍微有些清醒了,肉体的和精神的痛苦,就跟着遥远的往事一起翻腾。

“麻子!呃,麻子呃——金麻子呃!”

这个一身黑衣的狱头,把喉咙压低了喊,一边喊,一边心里嘀咕:个把妈,麻子就麻子咧,还金麻子!金麻子就不是麻子?未必金麻子就值钱些?也亏他想得出来,黑黢黢的酱油麻子,偏要叫么金麻子!个把妈,也真怪得很,一个花脸壳麻子,还有这样水嫩的姑娘伢跟他!么得了哦,这世界么得了哦,人都疯了哇!唉,冇得法,这世界上的人都疯了,都疯了哇!

“麻子!咿?喊麻子就不答应,还蛮俏皮?老子还求你?好,好,算你麻子有狠!哦,哪里噢,算你的钱有狠!靳先生,金先生!这该可得了吧?”

黑衣狱头见靳红闭了眼,一副根本不屑理他的样子,晓得是因为称呼上的问题。

黑衣狱头记得,这个麻头怪脑的家伙刚进来的时候,就因为喊了他一声“麻子”,硬是水米不进,绝食抗议两天。他不想再惹这个犟家伙了。完全是因为钱作怪。这个麻子关进来好几天,浑身冇得一文钱,真是穷得叮当响。老子关的要都是这样的犯人,还不连水都冇得喝的?天可怜见,这麻子还有这样清爽这样有钱的个婆娘!黑衣狱头一高兴,又“麻子麻子”地叫,把靳红的忌讳忘记了。

“噢,金先生,靳先生哪,对不住呀您家,我是喜欢不过,喊高了兴。跟您家说唦,您家的堂客来看您家了哇!您家听到冇哦,您家的太太,噢,夫人,来看您家来了哇!”

“狗才!闭上你的茅厕嘴巴!”靳红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朝黑衣狱头的方向啐了一口。疼痛需要他转移注意力。他很希望有个人站在跟前,让他发泄一顿。他正准备就汤下面,把狱头狠狠地骂一通。这个家伙也太无聊,我哪里疼他就朝哪里捅。一进来就笑我是麻子,晓得我冇得堂客,现在又跑来拿我寻开心!可是,他张了张嘴,又把溜到嘴边的一串咒骂咽回去了。

他看到了冯蝶儿。

冯蝶儿满脸泪水。满面泪水的冯蝶儿如带雨梨花。

“靳……噢,先……生,先生哪,您家……”冯蝶儿泣不成声。冯蝶儿用泣不成声来掩盖探监的真实目的。

冯蝶儿是以靳红太太的身份进来探监的。这还是钱的功劳。有钱能使鬼推磨。和李汉江结婚才几天,要装出是另一个人的太太,实在是很难受的。一想起自己的新婚,冯蝶儿就有一种不足之感。办喜事的当夜,还没有进洞房呢,就出了李长江大哥受伤、靳红老师被捕的灾难。她不能不来看望靳老师。也只有她来看望这个人,才是最合适的。这个被折磨得走了形的人,不仅是她的老师,更是她的上级和同志!从张腊狗脸上的表情看,对,这家伙就是那天晚上追到秀秀娘娘家里去的,从这家伙脸上的表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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