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阳光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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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阳光充沛-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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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知站在门口,全听到了,哈哈大笑,“宜室,孩子们的事,孩子们自去解决。”

“这是种族歧视。”

“我不认为如此,幼童口无遮拦,专门爱取笑他人特征,譬如单眼、秃头、赤足,并无恶意,你别多心。”

“就这样算数?”

“人家家长不来控诉我们暴力,已经算是运气。”

宜室发觉尚知语气平淡。什么,他也习惯了?他也默认他乡为故乡?

宜室发觉她像是流落在另外一个星球,家人统统变为异形,思想与她不再共通,她退后两步,背碰在墙上。

尚知说下去:“别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对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宜室孤独地回到睡房,对牢镜子问;“汤宜室,你这一生,就这么过了吗?”

尚知在她身后出现,把一杯牛肉茶与一碟子饼干递给她,“你不是最最向往这种平凡安逸的生活?”

宜室歇斯底里的笑出来。

“你应该来大学看看我们的实验室,设备不错。”

宜室笑够了,叹一口气。

“以前你一向对我的研究有兴趣。”

以前李尚知是副教授,此刻他只是人家助手。

“你不是对我没有信心吧。”

宜室顾左右言他,“我打算重新学车。”

“那得先出去买一辆自动排档房车。”

“今夜不,我累。”

“你不是疲倦,你是害怕。”

“尚知,不要再分析我的心理。”

尚知沉默一会儿,跟着也改变活题:“星期天我请赖教授午膳。”

宜室没有反应。

“你准备一两个菜吧。”

谁知宜室炸起来,“我不是你的奴隶,李尚知,我不受你指挥,这是我的家,我是主人,你要同谁吃饭,请出去方便。”

尚知发呆,“你不想认识新朋友?”

“我已经认识够人了,不劳费心。”

尚知反而有点宽慰,至少她肯同他吵架,相骂也是一种交流方式,打破三个多月来的冰点亦是进步,表示汤宜室愿意尝试破茧而出。

宜室用手掩着脸,“我想静一静。”

办不到,她才不肯低声下气捧着鸡尾酒招呼丈夫的上司及上司太太。

李尚知是李尚知,汤宜室是汤宜室,两个人经济独立,毫不相干,没有轇轕。

星期六,宜室一早就起来了,日短夜长,天色昏暗,但她仍同小琴说:“陪妈妈到城里逛逛。”

小琴说:“就快下雨了。”

“小孩子怕什么雨。”

小琴略为不安,“我约了人看电影,记得吗?”

原来如此。

宜室还不经意,“看午场?”

小琴转一转手表,“我们先去图书馆。”

门铃响,李宅不大有访客,这该是来找小琴的。

小琴去开门,站在门口与同学说话,冷空气撞进屋子,宜室高声说:“请你的小朋友进来坐呀。”

小琴让开身子给同学进来。

宜室一看,呆在当地,动弹不得。

那是个身高近180厘米的年青人,亚裔,英俊,一头浓密的黑发,神情腼腆,叫声“李太太”。

宜室过了三分钟,才弄明白,这是她女儿的男朋友。

男朋友!

十三岁交起男朋友来,宜室不禁伸手去掩住张大了合不拢的嘴。

西岸阳光太过充沛,花儿过早成熟,才这么一点点含苞欲放,已经有男孩子找上门来。

过半晌,宜室听见自己问他们:“你们俩到哪里看戏?”

她震荡过度,声音难免紧张。

“街角的奥典恩戏院。”

“你叫什么名字?”

“查尔斯,李太太。”

“你姓什么?”

“林。”

“你是中国人?”

“中国桂林人。”查尔斯笑了。

小琴还来不及开口,宜室又问:“你们是同学?”

“我比小琴高三级。”

“你几岁?”

“妈妈,”小琴说:“我们时间到了。”

宜室彷徨的看着女儿。

她们不需要她,她们完全自主,宜室心都凉了。

小琴安慰母亲:“查尔斯已十五岁。”

“啊,你们几点钟回来?”

“回来吃晚饭。”

小琴穿上大衣,打开门,查尔斯礼貌的说:“再见,李太太。”与小琴双双离去。

留下宜室手足无措的站在客堂。

她隐隐约约听见小琴说:“对不起她问了近千个问题。”

查尔斯笑答:“所有的母亲都如此,我很明白。”

小琴代母亲致歉!

宜室怔住,她失态了吗,她令女儿失望?

正确的态度应该如何,难道,到了今天,她才要开始学习做母亲?

宜室取过大衣,缓缓套上,屋里没有人,瑟瑟随父亲出去吃午饭,宜室决心到城里走走。

她带着一张地图。

公路车驶了近一小时才抵达市中心。

她找到汽车行,选中一辆标域,取出支票部。

车行职员问:“全现金?”

宜室点点头。

职员羡慕地说:“金钱不是问题?”

宜室答:“没有问题。”

“幸运的你。”

宜室把支票递给他。

“告诉我,”那个外国人说:“我们的一元,等于你们六元,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比我们有钱?”

宜室想一想,“刚才你说了,我们幸运。”

职员呆了半晌才说:“下星期三车子会送到府上。”

“谢谢你。”

宜室截了计程车往罗布臣街,边逛心里边说:把这里当弥敦道好了,听见吗,弥敦道。但始终无法投入。

还没走到一半,天就下雨了,冰冷的雪珠儿扑面,宜室吃不消,躲进一间食物市场。

看到一档卖各式意大利沙律的档摊,她踏前一步,觉得肚子有点饿。

柜台后一个金发小子正与三五个同种少女调笑,他用纸托着各式沙律逐一让女孩们试味,她们每吃一块,就笑得花枝乱颤,宜室也不以为意。

宜室说:“请给我一百克虾沙律。”

谁知那金毛小子觉得她打扰了他,沉下脸,说:“对不起,我正在招呼这些小姐,请你排队。”讲罢一别转脸,继续打情骂俏。

宜室不相信有这种工作态度,真想把适才那车行职员拉了来叫他看,然后说:你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们比你们有钱,因为你们把顾客推出门去,你们根本不想做生意。

宜室只得走到另一角落,买了一杯热红茶,捧着喝一口消气。

人离乡贱,怎么争?或者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学瑟瑟那样,挥老拳打他一锤,但是宜室已经意兴阑珊,根本不想强出头。

“汤——宜——室”

宜室微微抬起头来,谁,谁叫她,不会是听错吧。

“汤宜室,我肯定我没有认错人。”

宜室听真了那声音,双手已经颤抖。

不,不是在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此刻她蓬头垢面,见不得人。

宜室没有勇气转过头去。

“宜室,”那人兜到她面前来,扶住她双肩,“宜室。”

宜室强自镇静,挤出一个微笑,“世保,是你。”

一点不错是他,狭路相逢,宜室已有许多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但一点不觉得他有什么改变,她不敢接触他的眼睛,低着头,傻气地笑。

这样一个神情已经融化英世保,他进食物市场来买橘子水,只见玻璃门前站着一个马尾女郎,那纤细的身型早已刻画在他脑海中,永志难忘,他肯定是她,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放弃这个女子。

他走近她,看到她左耳上一滴血似的红痣,更加一点疑问都没有。

“我早听说你来了。”

宜室已经涨红了脸。

“原本要找你出来也不困难,又怕你像上次那样在电话中浇我冰水,假装不认识我,”他无奈地说:“只得耐心等候。”

宜室从这几句话里听出浓郁的感情。

“世保!”她微笑,“好些年已经过去了。”

英世保看清楚宜室的面孔,也觉得她还是老样子,今天头发有点蓬松,鼻尖冻得红红,她终于站在他面前了,他高兴得不能形容,于是反问:“是,许多年已经过去,又怎么样?”

宜室想,呀,这感觉真好,还有人把她当作少女看待。

“你瘦了。”

宜室失笑,“你上次见我是几时,怎么比较?”

“上次见你,”英世保想一想,“昨天,好像就是昨天。”

他竟仍然如此孩子气,事业上他成就非凡,感情上却不务实际,他居然还相信罗曼史。

“我们不能整天站在这里,宜室,你要到哪里去?”

“我没有目的。”

“我们去喝咖啡。”

“我肚子饿了。”

“那么去吃东西。”

“请挑不招待运动衣球鞋的地方。”

“不成问题。”

英世保的座驾是一辆积架麦克二号,宜室一见,哎呀一声,她父亲在五十年代便拥有辆这样的车子,最近最最流行玩改装的旧车,英也保不甘后人。

时间就这样溜过去了,她当初坐上紫红真皮座位的时候,大概只有小琴那么大。

宜室伸手摸一摸桃木表板,恍如隔世,自从抵达温哥华以来,她双眼一直带着迷惆,这种神色,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

忽然她听见一阵急骤的撒豆子似的声音,落在车顶上,朝车窗外一看,只见满地有成千上万|乳白色的小玻璃球弹跳,蔚为奇观。

英世保轻轻告诉她:“落雹了。”

宜室点点头。

他们竞相逢在一个落雹的日子。

宜室失笑。

“你穿够衣裳没有?”

那倒无所谓,天冷天热,风土人情,都可以克服,新生活慢慢适应,陌生环境会得熟习,说得文艺腔一点,宜室逼切需要的,只是感情上的一点慰藉。

“喜欢这里吗,习惯吗?”

宜室最恨人家问她这样的问题,本来她已做好皮笑肉不笑的样板答案,像“所有需要适应的因子已全部计算过,皆在意料中”之类,但此时此刻,宜室觉得她再不讲老实话,整个人会爆炸。

她毅然答:“不,不习惯,我怀疑我永远不会爱上这个城市,我想回家。”

英世保像是完全了解,更没有一丝意外。

他把车子驶出去。

他把宜室带到一爿意大利人开的海鲜馆子,叫了一桌简单但美味绝伦的食物。

宜室吃了许多许多。

英世保微笑,“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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