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不朽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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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不朽成歌-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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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杜燃哽咽着,“我才没哭,眼泪是弱者的象征,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但是,”林琅挨着他躺下,手伸过去捂住他的眼睛,“那样舒服一点。眼泪流出来,坏事就会和它一起蒸发。”
  他一动不动。
  后来林琅手酸了正要抽回,被他一把抓住,按住眼周的皮肤,很快有温热的液体淌过她的手心。林琅忍不住靠近一点,紧紧贴着他,想要给他带去一些温暖。
  ***
  林琅曾和江几暮讨论过杜燃那别扭的性格,既然不讨厌为什么每次都一副恨死你的模样。
  江几暮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说:“听说野猫如果不是被母猫养大的,就不知道该怎样埋好粪便。”
  “诶?”林琅不懂。
  “没有被爱过的人,如何知道怎样向别人施与爱?”
  这让林琅不禁一阵唏嘘。
  相比来说她是幸福的,虽然她也只有母亲方鹤婉,但方鹤婉给她的爱让她从不惦念为什么没有父亲。
  母女俩两年前从北方小城千里迢迢地,带着再也不会回头的决心,搬到这座地处西南的陌生城市,岚川。
  确切说并不算毫无关系,林琅生父是岚川人,当年在音乐学院与方鹤婉同级。方鹤婉是管弦系的小提琴生,而他是钢琴系的。学长介绍他做她的钢伴,两人日久生情。大四那年他随乐团出国演出,意外得到留学德国的机会,便在书信中单方面同方鹤婉分手。他也抱了万死不辞的信念,连得知方鹤婉怀了他的孩子都不曾动摇。
  方鹤婉一毕业就返回家乡,顶住压力生下林琅。
  八年后,当缠绵病榻的母亲离世,她再也不用忍受两个哥哥颐指气使的训斥与数落,带着女儿毅然决然地搬出家门。
  方鹤婉不打算寻觅林琅生父的家人,决定自力更生。
  好在一路顺遂,如今不但生活安定,方鹤婉还有了男朋友,对林琅也疼爱有加。几年后,两个人有了结婚的打算,计划带着林琅一同离开岚川。何时见家长,何时办喜酒,他们都想得十分周详。林琅中考一结束,两人就辞了职,买好火车票准备上路。
  然而在他们离开的前三天,方鹤婉遭逢意外离世。
  ***
  这事一度上了岚川市的电视新闻,虽然谈不上轰动,可母亲撒手人寰后遗留的孤女在镜头前哭得几近昏厥着实令人动容。新闻播出后,岚川师大附中高中部的一位语文老师收养了她。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多次听她提及母亲的男朋友,可直到那位语文老师办妥领养手续,所谓的男朋友始终没有出现。
  ***
  很多年后林琅仍会想起第一次被喻老师领回家,独自在阳台上枯坐一整夜的画面。那时她已经哭到没有眼泪,脑子里一直徘徊着方鹤婉的身影。
  想起她们初到岚川正好碰上后半夜,不敢随便找旅店,决定在售票大厅熬一晚。那会儿售票大厅挤满了密密匝匝的人头,除了真正买票的,不少和她们抱着一样想法的人在地上簇拥着相继睡去。方鹤婉捡到一张旧报纸,展开看了看里面还算干净,赶紧沿墙角寻了处敞亮地方铺上。她把几口箱子压在身后紧靠墙壁,一条手臂缠住背包肩带,另一条手臂紧紧挽着林琅,两个人席地而坐肩头相抵。
  林琅刚坐踏实,立马睡得不省人事。方鹤婉仍是不敢彻底放松,睡一会儿,眼睛睁开一条缝到处瞧瞧,再睡一会儿,再到处瞧瞧,这么一直捱到天亮。
  这些事情都是很久之后方鹤婉告诉她的,当时她风轻云淡地笑着说没什么是熬不过去的,她们的好日子不是已经来了吗。
  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
  阳台的风大,林琅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把喻老师给她搭的一条毯子掖紧了些。
  明明是砾石流金的七月天,可夜里的风为什么还是这样冷。
  ***
  之后林琅生了一场病,休息了大半个月才恢复气色。
  领养她的喻溪老师四十多岁了,曾有过一场婚姻,却因为她无法生育被丈夫抛弃。离婚后她一心扑在工作上,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直到那天在新闻里看见林琅,才一下起了领养的念头。
  她忽略了画外音里“国际小提琴比赛金奖”、“难得一遇的音乐天才”那些过度包装的夸赞,就想着她看着是个懂事的孩子,能一起做个伴也挺好的。
  生活总要继续。
  八月,在杜寅歌的帮助下,林琅恢复了小提琴课。他不仅替她料理母亲的后事,还思及她遭受的变故,特意免去她学琴的费用,考虑到她住的地方离别墅区远,给她在二楼专门备了一间客房以便留宿。
  那间客房与杜燃的房间相邻。
  去的那天烈日高悬,林琅一进屋,正好碰见杜家的钟点工收拾完毕正要离开。杜寅歌经常出差,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所以没请保姆,每天的家务由钟点工上门完成。
  钟点工说杜寅歌不在家,要两点半才回来,她熬了一锅粥,已经放凉了,林琅要是想喝得再热热。
  来时的一路林琅出了不少汗,她决定去二楼的客房休息会儿。上楼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杜燃呢?
  路过杜燃房间时,褐色房门冷不丁推开。那么恰好给她迎头撞上,痛得她连退几步。她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恶狠狠地看去,只见杜燃没精打采地探出一个脑袋,大半身子藏在门后。他脸色白得吓人,视线没有焦点,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麻烦给我拿罐冰可乐,谢谢。”他的力气似乎只够撑完这句话,说完就要缩回去。林琅眼疾手快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烫的吓人,哪里能喝什么冰可乐。
  林琅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大汗淋漓地翻出一堆感冒药和退烧药,还找到一根温度计。
  “你先别睡啊,量个体温。”她气喘吁吁地趴在床边用力甩温度计,甩好了递给他。
  不料他头一扭,闷闷地哼一声:“不用。”
  他大概想发汗,盖了一床冬天的大棉被,只露出个脑袋。林琅一下着急起来,“好歹看看多少度啊,要是40度我就叫救护车了!”
  “你别管我。”他头没转回来。
  看他这样犟,林琅心里腾起大火。袖子一撩,两只手一齐掀开被子。谁知用力过猛,将他汗涔涔的上身露了个精。光,两条腹线沿髋骨没入睡裤里,热腾腾的汗味扑面而来。杜燃不可置信地头转回来看她,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那时他17岁了,平日里是个讲究的男生,总是一身置办齐整了才出门,此刻却被她撞见不堪的一面。林琅从他的眼里读出冒犯,心知该赶紧开溜。可就连她也震惊,自己不但没走,还趁他发愣硬是将温度计塞到胳肢窝下夹住。
  “出去。”
  林琅僵着没动,还在犹豫是不是该下楼倒杯热水。
  “你给我出去!”
  听声音显然动了怒,她留下一句“我……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落荒而逃。

  第九章

  厨房的窗户大敞着,外面的风一阵一阵钻进来拍打林琅的脸。
  她站在水池前,心里很委屈。
  我不都是担心他吗,怎么好像我轻薄了他似的。
  饶是这么想,她还是把钟点工留下的炒锅放回灶上,旋开大火加热,然后从橱柜取出一只骨瓷碗。此时没到两点,林琅猜杜燃恐怕还没吃饭。
  一边加热一边用汤匙搅动,一锅海鲜粥很快滚沸。关上火,她打开锅盖,粥面粘稠软糯,米粒颗颗完整,香气扑鼻。先前那点不自在瞬间烟消云散,她开心地拿碗去盛。眼风扫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杜燃,沉着一张脸,气色恢复一些。
  “下来啦?那赶紧趁热喝吧。”
  谁知刚端到他面前,就被冷冷地推开,“你来我家是做什么的?煮饭吗?”
  煮……谁煮饭啊!林琅还来不及辩解,他扬起下巴又说:“你的两只手不是用来做这个的,少在这里同情心泛滥了。时间都是在不经意间一点点浪费掉。得了一个第一名就从此满足了吗?天赋高却不懂珍惜,那有什么用?杜寅歌对你好不是不求回报的,他需要你对小提琴全心付出。还有收养你的那位老师也一样,他们对你都抱了很大期望,你必须拼了命地去实现。这个世界上会无条件对你好的只有你妈妈,可她已经不在了,你最好赶快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一席话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林琅起先有点懵,可提及方鹤婉显然触到她的逆鳞,不由得窜起怒火,“杜燃你别不识好人心!这粥不是我煮的,我不过顺便加热一下。我并没有要求所有人都像妈妈一样,不管他们有没有条件,只要是真心对我好的我必然真心回报,不然不成了狼心狗肺吗?”
  说罢她把碗往身后一放,没放稳,一下滚落水池。但她也顾不上了,气冲冲地想马上离开。经过他身边时想起什么,又停下,偏头看着他的侧脸一字一句地说:“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同情你。你真可怜。”
  林琅上楼时带着狠劲,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一声一声落在杜燃心底。
  他有点怔忡。
  水池里莹白的瓷碗翻了个底朝天,杜燃伸手拾起。拧开龙头,水流兀自冲过他的手,冲散米粒。他脑子里仍停留在那句“对我好的必然真心回报”。
  先前绷紧的脸骤然放松,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的话是有点过分,难怪她指桑骂槐地说他狼心狗肺呢。
  ***
  回去的路上林琅余怒未平,从脑海里把江几暮曾经说过的那句“你别和他计较,他心里或许不是那样想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拎出来晾了又晾,
  也还是没用!
  算了算了,以后见他就绕道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走到师大附中的教师宿舍楼下,看见一个一身制服的警察盯着她看了又看。林琅慎得慌,忙问:“警察叔叔你有事吗?”
  “林琅?”
  林琅微微一愣,“啊,我是林琅。”
  “你妈妈叫方鹤婉?”
  她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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