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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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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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扎托巴和已经渐行渐远。那片金色的明亮的土地,仿佛就要随着夕阳的落下而熄灭了。
  钟离冰有时候会感觉,那个不堪回首的八月,是她自己熄灭了她的整个世界。一年的黑暗过后,她终究还是要回来一点一点重新点亮自己的世界。蓝梅、郑幽湄、纪筠熙……半年来,不知道重新点亮了多少根蜡烛,多少盏油灯,多少个灯笼。
  水彧和钟离准都不一样。水彧就像一直指引着她方向的那盏水灯,钟离准是大漠上的一团篝火。
  可谁又会是她心中最终将要点亮的那一盏长明灯?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夜幕降临,看着天上的星星。
  同一个夜幕,同一片星空,每一次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这次他们没能遇上可以借宿的商队。
  钟离冰不禁回想着,往事真如过眼云烟了,还记得两年前她来大漠,还是借宿在塔丹的商队。那个时候的尹大哥,是一个长兄如父般的好哥哥,是一个沉默深情的男子。再回来却全然是物是人非,而他所谓的好哥哥、多情人,全都不过是他希望人们看到的他而已。
  水彧撑开一大块油布,铺在地上。那是离开之前钟离准特意给他带上的。
  水彧和钟离冰并肩躺在这油布上,共同看着这片星空。
  “在看什么?”
  “在数星星,你在看什么?”
  “北极星。”
  水彧伸出手,才一触碰到钟离冰的指间,便不再向前。
  她的手,很凉。
  与此同时,钟离冰也打了一个激灵,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他的手,也很凉。
  二人背靠着背,各怀心事,各自睡去。
  那一夜,有流星划过。
  当两把剑铿锵相接的时候,此战已然不可避免。
  那似是一个清晨,林中的薄雾还未散去。
  除了两剑相交之声,就是窸窸窣窣的落叶声。一把是薄如纸的精钢剑,一把是藏在伞柄当中的四刃剑。
  如果双剑相接蹦出的火花是闪电,待到那不间断的巨响传来,雷鸣也大抵就是如此吧。
  双剑各自向对方的胸口刺出,二人皆是一个侧身闪开。
  二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精钢剑的主人左手当中翻出的匕首刺入了四刃剑主人的腹中。
  黑纱帷帽,深紫色的长袍和靴子。那一个轻盈的身影立在树梢,似睥睨天下。和面前的对手对视了许久,她从容地从树梢落下,轻盈无声。
  她摘下了背上背着的□□,举起,瞄准,扣扳机。那一串动作那么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又那么慢,好像过了千百年。
  他没有躲避,甚至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一箭射入心口。
  水彧瞬间惊醒。在黎明前最冷的时候,他已是满头大汗。
  他又躺下。
  汗水?颤抖?恍惚?他从不允许自己留下任何这样的痕迹,决不允许。这不是一个优秀的杀手,该当有的状态。便是在那个时刻,也不能有一丝迟疑。
  钟离冰翻身过去,双臂紧紧抱着。她醒着,将水彧短暂的颤抖尽收眼底。而她,也刚刚从梦中惊醒。
  他们还是要在扎托歇息一夜,住在了那个曾经歇息过的客栈。
  一年多的时光,这里早已装饰一新,连掌柜都不是从前的那一个了。可鬼使神差般地,钟离冰的房间还是上次的那一间,而水彧,还是在她隔壁。
  钟离冰又洗了花瓣澡,换了一身月白轻纱衣裙,同她的其他衣裙一样,左臂广袖,右臂直袖。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的所有衣裙,都是这样裁剪。有的是她自己裁剪的,有的是找裁缝铺子定做。
  她随意束起了头发,走到镜前,本想略施粉黛,刹那间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必要了。要么不施粉黛,要么浓妆艳抹,不管怎样,都不再是从前红润自然的面色。
  无所谓。
  她推开了门。水彧恰在门边,靠着墙立着。
  “下楼去吃饭吧。”
  方才人还很多,到这个时辰,人虽不少,却不甚热闹了。
  水彧点了几个小菜,都是下酒的,又叫了十斤酒,对于此,钟离冰不动声色。
  待到伙计重复了一遍他们点过的菜后,钟离冰问道:“有蕨菜吗?”
  伙计讪讪笑道:“有是有,可不便宜,可是味道远比不上中原的。”他倒是也实在。
  “那……”
  “没关系。”水彧打断了钟离冰,“上一盘吧。”
  钟离冰本想说“那算了”。
  “陪我喝酒。”水彧满上两倍酒。
  “你不用动手。”
  “陪我喝酒,陪我说话。”
  每一刻都在寻找着过去的痕迹,水彧对钟离冰说,让她陪他喝酒,哪怕他心里清楚,她自诩能喝十斤,其实只喝不到一斤,就会醉得不省人事。可他不知道她现在能喝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
  沉吟了半晌,钟离冰举杯:“好,我陪你喝。”
  推杯换盏已不知多少杯下肚,一个一个空酒坛子见证着他们方才的一切。
  十斤喝罢,又叫十斤。
  到这个时辰,已经只剩下水彧和钟离冰还坐在堂上。
  伙计上前劝道:“客官,这都到了就寝的时辰,我们早该打烊了,您二位上去休息吧。”
  “接着喝!”水彧不理会。
  钟离冰暗暗摆手,遣走了那伙计。
  “表哥。”钟离冰伸手去取水彧手上的酒坛子。
  当然,只是徒劳。
  “表哥,你喝醉了。”
  “我没醉!”水彧抬起头来,看着钟离冰的眼睛。
  钟离冰被盯得毛骨悚然,略低头避开水彧的目光。那双眸子那般坚定明亮,半分不含醉意。
  下一刻,却见水彧已然倒在桌上。
  他醉了,他还是醉了。千杯不醉的他,就连美酒“三生醉”也醉不倒他,可这一日,他却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灌醉了自己。
  钟离冰把水彧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将他拖回了房里。
  当她把他们二人都抛在床上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水彧喃喃的呓语隐约飘进了钟离冰的耳中。
  “嗣音……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她感觉她不能动。
  两行泪水自面颊滑落,她一夜未眠。那一瞬,她明白他在想谁。
  “表哥,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日吧。”次日上路的时候,钟离冰自己都没想到她说出了这句话。
  漫长的分开,才不过是两月欢聚而已。
  

☆、漫漫长路

  钟离冰本来以为自己会哭的,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没资格哭,明明是她先转身离去的。
  她就躲在树后,远远地看着。水彧在原地伫立了许久,然后策马离去,是京城的方向。
  蓦然间,钟离冰觉得自己没了主意。随后要去哪?要去哪“干一票连凌大哥都没干过这么大一票那么大的”一票?干完以后呢,又要干些什么?好像突然忘了作为大盗夜罗刹出道之后这半年来自己做了那么多决定,都是怎么做出来的。好享受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有人替她做决定的感觉,在享受当中,逃避了很多事情。
  林中的空地没有什么不同,四周都是树而已。但这一片,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就是在这里,两年前的那个秋天,那是一段不远触碰的心悸。
  剑锋带着剑风,刀锋带着刀风。一刀一剑,一劈一刺,几乎及地的广袖飘舞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偶有落下的几片叶,皆被卷入这漩涡当中。
  剑收了,刀也收了,风停了,她离开了。
  树叶沙沙作响,风从来都没有停过。
  一个贼不应该化浓妆,一个杀手不应该穿广袖。因为二者都应力求不留下任何痕迹。不过,她不是一个贼,也不是一个杀手。她是钟离嗣音,闭关了一年重出江湖,终于可以时时处处独当一面的钟离嗣音。
  表哥,为什么当我终于觉得自己可以配得上你了,却感觉自己与你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可是江湖,不是一条能够回头的路,便是一个人走,也只能一直走下去。既然水彧选择了回京城,钟离冰便选择了南下。就暂且用没准备好面对舅舅一家的理由来逃避吧。突然发现重入江湖以后,还可以轻松地面对许多朋友,却不敢见亲人们。可是,明明见到了阿准哥哥,反而感到轻松。是不是,去见了舅舅一家,本也无妨的?
  日子总是要继续的,就暂且上路吧。
  钟离冰的离去大约算得上是水彧意料之外,可是话说出来,彼此再无留恋的背道而驰却是他意料之中的。两年前的那个秋天,嗣音就是这样。她说,想暂时分开,于是,她走了,他不曾挽留;这一次,她又说,想暂时分开,于是,她走了,他还是不曾挽留。
  这两次,分明都是他自己将她带来自己身边,又亲手将她推开。他很想念最初的那个嗣音,她如今敏感多思,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对,义父从来就没有希望嗣音能够嫁进水府,水家和钟离家也从不崇尚“表哥娶表妹”式的亲上加亲。当然,更不希望嗣音与他选中的是彼此。他不知道他是如何感觉到的,大约就是那一年冬末春初,他和嗣音一起回家时,义父眼底一丝微微的波澜。
  他们,或许真的不该在一起。
  “驾——”水彧扬鞭高呼,向着京城的方向奔去。
  钟离冰漫无目的地行在南下之路上。从前她是钟离冰,是阿逆,是嗣音,在江湖上,她会见到许多老朋友,认识许多新朋友;现在她是大盗夜罗刹,在江湖上,她不会在老朋友面前露出真面目,也不会以真面目与新朋友相交。
  从达兰答通入关,经开阳,到七泠府。冷怀轩是在七泠府。纪筠熙这个朋友——如果算是朋友的话,是钟离冰以夜罗刹的身份结交的,既然到了,那就顺道拜访也好。于是,钟离冰到了冷怀轩,果真是漫无目的。
  “梁上君子来访,悄无声息,未能远迎,倒显得我失礼了。”纪筠熙言语之间便含了几丝清冷。
  钟离冰斜躺在房梁上,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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