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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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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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国用细细看看英祥神色,不似诳语,才道:“你自己掂量,不能说的请你不要说了。万岁爷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做得过分了——到底万岁爷才是天下之主!”
作者有话要说:  也就是这么着淡淡的,快结局了……
  …
  (1)祭文是俺写的,但其实是东抄一句西抄一句的,也就是说也算不得俺写的。(说这段话的目的其实是嘚瑟……爬下……)

☆、一梦还来长恻恻

  乾隆并没有走远,坐在院中远远地瞧着棺椁和神主。冰儿已经躺在里面,看不见模样,只是谁都知道,那原本神采飞扬的脸,永远都不会再哭再笑了,他也觉得茫然,生离死别,并没有少经历,孝贤皇后去世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事出三年内,是想起来就是锥心刺骨的疼痛,如今时日久远,这种痛也仿佛钝刀子反复在心头割,流出血、结成痂、磨出茧,终至老朽麻木,只是钝刀子那声响,依然刺耳,让心底里发酸发胀。儿女成行,去世在自己前头的也是大半,每每想起,无论大小,均只记得他们孩提时粉妆玉琢般细嫩娇弱的样子,原来孩子长大,终究是必须放手的。这一辈子,长长久久陪着自己又有谁?
  这就是孤寂吧?逃不开的。就算富有四海,就算江山如锦,就算长命百岁,心里缺的这一块用什么去填?
  “皇上!”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马国用一声唤,试探,带点恳求,乾隆一皱眉,英祥清楚地看见,皇帝眉梢挑起长长的寿眉,不过眉毛也已经花白了,比起自己上次觐见,显见的苍老了许多。英祥想起自己父亲,又想起冰儿,心中一酸,终于放下执念,恭敬上前叩首道:“奴才给皇上请罪。”
  “不必了。朕过一歇也要回宫了。”乾隆道,“你的痛苦,朕能感同身受,可也只能节哀顺变吧,人总不能与天争。你还不到四十,其实还在壮年,将来若有续弦的意思,朕也为你多留意。”
  英祥眼中堕泪,又一顿首回奏道:“奴才这辈子,对不起冰儿的地方太多,现在想来,后悔莫及。‘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再不会有另纳他人的想法,这一颗心,只为她一人而留。不过冰儿曾对奴才、也对奕霄说过,希望葬回科尔沁。奴才想带着棺椁一起回去——皇上放心!奴才不带一个人走,也不要任何东西,苦日子奴才过过,到科尔沁后,在大漠边养些牛羊,放牧打猎,足以了此残生。这是冰儿的遗愿,她这辈子不顺利、不如意的时候太多,如今人没了,这个愿望求皇上能成全!”
  这遗愿,乾隆早就在奕霄上的折子上看过,奕霄虽求了他数次,他却只当是冰儿在幽禁中的任性使气,并没有认真考虑过,本来今日亲临祭奠之后,打算命礼部复还冰儿一切名位,照固伦公主的规格拟定丧仪,归葬公主园寝。而今与英祥一番不太融洽的交谈,他却心里顿悟:女儿向来所求,都不是这个名分。乾隆点点头道:“好。”
  英祥重重磕下头去,饮泣道:“奴才谢皇上厚恩!”
  乾隆道:“如果要葬她在科尔沁,就不便复还她的身份。不过她从小爱自由,既做出这样的选择,亦即不愿身属皇室,朕也不勉强,以后玉牒里、实录里一应记录都会销掉。”他想了想对马国用说:“你帮朕记着,回去拟旨给玉牒处:乌喇那拉氏曾有个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女儿,可以顶五格儿的序齿。”
  乾隆抚着膝,抽换档案、删改玉牒,处置这些都不难,只是一个人就这样从历史中消失不见,竟还让他有些许不舍。“你带她,到一处水草丰美,鲜花繁盛的地方去,她一生颠沛流离,此刻终于可以安享常人福祉。朕……”他终于说不下去了,胸腔里怦怦乱跳的东西,倏忽化成灰烬。他抬手拭了拭眼角落下的泪珠,对英祥点点头。马国用看到,忙道:“皇上起驾!”英祥和奕霄跪伏于地,目送乾隆圣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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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生芳草,经几日杏花雨水的滋润,早已不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了,而是绿得鲜嫩欲滴。乾隆挡开为他撑伞的小太监,也不理会马国用的劝告,慢慢顺着长长甬道踱步,恍惚间抬头,脚步从心,已经把他带到了长春宫门口。
  孝贤皇后棺椁,早已入葬东陵二十余年,宝顶未封死,留着乾隆百年之后与皇后合葬。而长春宫依然保持着孝贤皇后去世前的原貌,每日有宫女太监打扫洁净,一应陈设照旧,乾隆每次进去,都还有种“皇后还在等着”的错觉。他沿着路抚过去,墙面、扶手、围栏、门框、窗棂、台几、条炕、碧纱橱、多宝格……纤尘不染,反被摩挲得光滑润亮,他怔怔然站在那里,等着她从里间出来,头上是通草花儿,身上是素绢衣裳,手指修长而不染蔻丹,样子朴素清丽,笑容温暖明媚,声音柔和贴心,她永远比那些个艳丽的嫔妃都更加美好可亲。
  乾隆手触到无人落座的冰凉的锁子锦条炕褥子上,心似乎也遽然变得一样冰冷——这里一切再相似,也不同了,人,到底不在了!每年祭奠孝贤皇后,无论是到皇陵还是在宫里,自己总有不尽的诗思,仿佛要把心里话用诗文说给孝贤皇后听。唯有今天,脑海中一片空茫茫,竟连想对孝贤皇后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慧贤皇贵妃去世的时候,自己几番在梦中遇见,流泪而醒,总是皇后温柔伸手,为自己拭泪,自己那点帝王尊严,从来不用在皇后面前硬装出来。天人两隔二十余载,今日羞赧,只为自己的食言:“孝贤……我没有照顾好冰儿。你在那边,看见她了没有?”
  忽觉颊上冰凉,也没有去拭:“她天性至孝,只是不合时宜。我爱她若珍宝,只是不能抛别国事。若我早些准奕霄的请求,也许挽得回她的性命,只是那一刻的犹豫……是我亲手扼死了她,把她逼进刀山火海、三途地狱。你劝劝她吧。我知道她不肯原谅父亲,怪父亲的冷酷残忍、无情无义。她不肯再当我的公主,不要葬进皇家的园寝,唯一遗愿就是远离京都,远离我。你劝她不必萦怀此生不幸,身后哀荣我不好给她,其他恤典,总叫奕霄尽善尽美,她辛苦飘蓬了一辈子,如今我决不让孩子在那里再受半点委屈。……”
  周围人见皇帝疯魔了一般对着空空如也的条炕自言自语,都不敢打扰,也不敢插话,面面相觑,屏息侍立在一旁。
  “皇上,已经交了未时了,您还没有用晚膳,是先进点点心,还是……”远处终于传来服侍的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
  “知道了。叫长春宫的小厨房简单预备吧。”乾隆收了泪,声音如常。回身抚着条炕上的纹样,轻声道,“若能不生帝王家,也许能多享些平常人的幸福。”
  自这日后,乾隆一连几天都恹恹地毫无精神,过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勉强进了些膳食,又遣御医来请了脉,御医只觉得老皇帝虽无病症,却有些气郁而血虚的表征,象征性地开了些汤药。马国用瞧乾隆无精打采的样子,道:“皇上,今儿内奏事处没有什么紧要折子,你歇个中晌,养养精神。”
  “睡不着的。”
  “皇上!闭闭眼睛也好。”
  乾隆没有再坚持,任他服侍着宽了衣服上床,没成想片刻后马国用就听见了他的鼾声。见皇帝睡得香甜,马国用悄悄放下帐子,蹑手蹑脚准备离开,到了门口,见一个小太监一头油汗,正焦急地向里头张望,不由轻声呵斥道:“你哪个宫的?干什么?万岁爷好容易睡着了,要是被你吵醒了,我看你要脑袋不要?”
  小太监挤出个难看的笑,陪着小心道:“大总管,我是翊坤宫里的。我们惇主儿前一阵不是说天癸不至,贵体欠安么,今儿刚唤了御医好好把了个脉,发现竟是个喜脉!”他压低了声音道:“总管!你晓得的,万岁爷圣寿六十有五了!寻常人早是那个了——到底万岁爷龙马精神,又让后宫添了喜,这不是好事?!”
  马国用一听也觉得高兴,笑道:“我明白了,待会儿万岁爷醒了,立刻就让你进去回禀,这个彩头归你!”
  小太监笑道:“马总管一向体恤我们!其实奴才也不图这个彩头,只是太医说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们主子还有点胎漏,怕要格外小心着点。”马国用道:“那是自然。我待会儿和皇上回,叫太医院日夜值班,好好保着这一胎。”突然听见屋里似乎有动静,马国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捏着步子走了进去,进门见乾隆怔怔地坐在床边,没有穿鞋,白绸袜子直接踩在脚踏上。
  马国用慌忙过去,跪着给乾隆穿上鞋子,口里絮絮叨叨道:“主子爷!这天儿还有些倒春寒,您身子骨千万不能受凉!起来了,您叫奴才进来伺候便是。——奴才这里还有个好信儿要告诉皇上呢!”
  乾隆深吸口气,仿佛才醒过来似的,问道:“什么好信儿?”
  “惇主子——惇嫔,太医把了脉,说确定是喜脉!皇上又要有个小阿哥了!”
  此时后宫已经十多年没有听到皇子皇女出生的啼哭了。乾隆又是一怔,马国用觑见乾隆神色,平淡中带着些惊愕,仿佛做梦一般。许久,乾隆方笑道:“这果然是喜信!报喜的太监赏!”马国用暗暗舒了一口气,喜滋滋答应了,正准备退下,听见乾隆喃喃道:“朕还说怎么做了这么个怪梦,居然应验了……”马国用看看皇帝,见他脸上神情温柔喜悦,极是少见,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惇嫔的梦熊之喜。
  惇嫔有娠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嫔妃们纷纷向乾隆贺喜,向惇嫔贺喜。过了三个月,乾隆就下旨晋惇嫔为惇妃,一跃而成为在后宫中仅次于令皇贵妃、愉妃、舒妃、容妃的位份。与惇妃同时进宫的不少少年嫔妃,没有一个得到这样显贵的位置。因乾隆严命惇嫔好好养胎,又是赏赐优渥,因而惇嫔连请安谢恩都免了,金贵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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